作者:杨富安
二叔是我的邻居,
忙时种地,闲时打猎。
小时候,
他常常给我讲一些狩猎的故事。
一年秋天,我放学回家,见二叔从地里回来,肩膀上扛着一管猎枪,手上拎着一只野兔,我羡慕地跑去观看。那个苦难年代,猪肉没有,鸡鸭不沾,可二叔家的厨房里总是飘出美味,让我垂涎。
那晚,我正在灯下看书,二叔来我家,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饭,说是奶奶有病,滋补身子。奶奶喊我到床前,给我挑选一块肉,那是兔肉,那个鲜美酥香的味道,至今印刻在记忆里。
那年冬天,大雪飘飘洒洒,整个村野一片洁白。二叔知道,雪天正是狩猎的好机会,根据野兽脚印能够判断猎物出没的地方。
清早,二叔带我出门,走了半天,来到一处山洼里,我惊喜地发现,雪地上有一串野物的脚印,但我辨认不出是什么动物,我急忙喊二叔,让他过来识别观看。
二叔跑过来看了一下雪地上的印痕,兴奋地对我说,这是麝。
二叔说,他打猎十几年,从未见过麝,只知道麝香是极其珍贵的药材,它的外形像鹿,无角,蹄小,耳大,前腿短,后退长,尾巴短,善于跳跃,肚脐和生殖器之间有腺囊,能分泌麝香,也叫香獐子。
二叔带领我,顺着麝的脚印,找到一处山林,远远地发现麝站立在一棵柏树下。
二叔赶紧选好位置,半蹲在雪地上,端起猎枪,瞄准目标,正在准备要开枪的刹那,麝听到有什么响动,立即跳蹿了几下,奔到一块巨石旁,朝这边张望。
这时,二叔举起的猎枪不得不放下,紧跑几步,重新选好方向,瞄准麝,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雪地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印痕。麝受伤后,逃窜了几十米,摔倒在一棵大树下。二叔提着猎枪,追赶过去。我远远地望见,麝用尽全身力气,挣扎着站立起来,把头伸向生殖器和肚脐的地方,那是一个香囊。麝张开大口,把香囊吞进腹中。二叔不顾野外危险,迫不及待地赶到麝倒下的地方,发现子弹在麝的脊背处射穿,香囊已经进入麝腹中。
二叔长叹一声,我命薄呀,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,终究不是我的。
后来,二叔在一次狩猎中,追赶猎物,从一处悬崖上出现意外,滚落受伤,从此不再打猎。他的猎枪,也因为国家实施生态保护政策,封山育林,上缴了当地派出所。
那年暑假,二叔伤势好转,他不顾山高路远,经常拿起䦆头和铁锨,早出晚归。我问他做什么,他只是抿嘴一笑。
一次,我看见他在场子上剥野猪皮。他告诉我,国家禁止捕猎后,没有了猎枪,野猪空前泛滥,坑害庄稼,群众怨言四起,他向林业部门申请,得到批准,只能狩猎野猪,但是受到国家保护的动物不能捕获。这几年,人们生活普遍提高,一些野味备受青睐,许多餐馆老板纷纷前来预订。
我很快步入壮年,二叔年岁偏大,那年他腿部受伤落下残疾,走路一瘸一拐的。他见我闲闲无事,便喊我一同进山。
我跟住二叔来到一处密林,隐约听到有动物的叫声,寻声找去,发现这里有个大大的深坑,一只小麝掉在里面,怎么也上不来。从它极度疲惫的样子可以看出,这只小麝被困很久,极力逃生的欲望很强。二叔说,这个深坑是用来捕获野猪的,没想到它陷在里面。这个坑,深有三四米, 小麝只能蹦跳一二米高,当然是出不来的。
我站在坑边,朝下看,那只小麝昂起头,用恐慌的眼神看着我俩,还不时哀叫几声,显然让我们施救它。
二叔,麝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,现在相当稀奇珍贵了,我俩救救它吧。
我看看四周,杂草丛生,阴翳蔽日,心想,要是有绳子多好。
二叔笑而不答,见他从腰身上取下一把柴刀,看着眼前一棵碗口粗的即将枯萎的树,猛砍几下,那棵树便应声倒下。他削去多余的树枝,把树干抻进深坑。
小麝毕竟是山中灵物,它看到有了独木桥,加上本能的欲望,纵身跳跃几下,便顺着树干蹿到地面上来。
我看着小麝怜悯地说,快跑吧,逃生去,以后可要小心点。
小麝箭一般地从我眼前冲出,跑向百米外的密林深处,我想,它再也不回来了,可是当它跑到一块石头旁时停下,回头向我张望。
我和二叔准备返回,经过那块石头时发现,石头上有一堆排泄物和一个香袋。
二叔笑眯眯地说,动物是通灵性的,也知道报恩,有时比人还强哩。